富康三厢(富康：老三样里的“奇葩”，法系车最初的荣光)

在我刚出生那会，汽车是个稀罕物件，尤其是轿车，不像今天这么卷的要死，贵不说，还买不到啥新鲜玩意，能开上小面包的在我们那就已经算是富裕户了，不过在路上也已经能看到有人开着普桑和捷达了，贼神气。

直到有一天，我看见一台挂着南方省份牌照的车，前脸贼低，而且虽然没屁股但看起来也挺精神。追过去在屁股上看见了一堆字：左边是c什么什么zx，拼音上面还带俩点，右面四个字只认识一个龙，后来问了大人才知道，那叫神龙富康。

再后来我还知道了，它跟我看到过的捷达桑塔纳，一起被称为老三样。捷达和桑塔纳我们都说过了，今天就来聊聊剩下这位：老富康，由于富康车型本身足够经典，玩的人也很多，我就不在车上多卖弄了，咱们重点聊聊和富康相关的事儿。

一条神龙

和捷达桑塔纳一样，富康也是合资品牌成立的第一款车型。但和捷达桑塔纳不一样的是，那俩车型来到中国时，都已经是车型末期版本，而东风拿来的却是法国人的最新技术，事情还要从东风和雪铁龙的合资开始说起。

1987年，当时的东风还叫二汽，主业是生产卡车。在当时，国内能生产轿车的企业只有一汽和上海，厂长陈清泰却不信邪，找来一帮专家论证后，得出了二汽有机会发展轿车的结论，转身就跑到北戴河会议上慷慨陈词，为二汽争取来了和一汽、上海三大轿车生产基地的名额，任务是生产1.3-1.6L的普及型轿车，算是三者之中最差的那档。

但这也很不容易了，要知道，和一汽、上海不一样，二汽当时还没有一辆轿车下线，国家把这个名额给二汽，多少也有点赌的成分，而且赌注贼大，给二汽规划了30万辆轿车产能，发动机厂在襄樊，就是今天的襄阳，整车工厂在武汉，直接把全国轿车项目的规模天花板拉高了一个数量级。想想看，那时候全国都不说轿车，汽车才多少台啊？

政策有了，产能批了，得造车了，但车在哪呢？一汽的经验是旱地拔葱，自己手敲，造一辆车比文科生做高数题还费劲；上海的经验是跟人合资，英雄不问出处，车型不问来路。二汽选择了相对容易的后者，开始找合作对象。在主动接触了5个国家14家车企，也被48家车企考察后，二汽眼前剩下了三个方案：一是跟日本富士重工也就是后来的斯巴鲁，还有美国通用三家合伙；二是跟法国雷诺合作；最后一个选择是法国雪铁龙。

结果咱都知道了，二汽和雪铁龙走到了一起。至于另外几家，富士重工后来找到了贵州航空，成立了云雀；通用和上海成立了上海通用；雷诺跟三江航天组建了三江雷诺，后来又倒了好几次手，2013年，兜兜转转又找上了已经改名东风的二汽，高情商：浪子回头，低情商：混子一个。

有人可能以为当年咱们是上赶着找雪铁龙，还真不是。作为第一个与我们建交的西方大国，法国人很早就想进入中国市场了，有传言说最早在1978年就跟上海接触过，但后来犹豫了，犹豫就会败北，机会让给了大众。到了八十年代末，所有车企都看到了中国市场的潜力，当时雪铁龙的老大甚至立下军令状，说拿不下东风就解散国际部，所以某种程度上说，是雪铁龙上赶着来找我们。

不论如何吧，结果就是，从1988年7月谈到1992年5月，将近两年时间，双方终于达成一致，联合中法四家银行共同组建了神龙汽车有限公司，成了最早一批合资车企之一。

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对神龙这个名字感到过好奇，理论上应该和其他合资企业类似，叫东风雪铁龙，就算取俩字，东雪、东铁、东龙，再不行就叫风龙，神龙里的神字是从哪来的？我找了不少资料，最靠谱的说法是，当时二汽曾经用过风神这个产品名，所以取名时候用的是“风神雪铁龙”，各取一个字成了神龙，甚至风神雪铁龙这个名字还出现在后来一些车型上。4个月后，二汽正式更名为东风，神龙的第一辆车也正式下线，这辆车就是富康。

富康啊富康

关于富康的引进，背后故事也不少，咱简单说说。前面提到过，二汽的任务是生产1.3-1.6L的普及型轿车，就相当于紧凑级轿车。这事听起来不难，但对当时的雪铁龙来说，属实有点难办。

九十年代初的欧洲市场，福特Escort、大众高尔夫、欧宝雅特这几款车基本瓜分了紧凑级市场，雪铁龙本来在这个级别也有个两厢的GSA，竞争力也还行，基本就相当于法国卡罗拉，但七十年代末标致收购雪铁龙之后，精简了产品线，1986年停产了GSA，打算用高一个级别的BX同时覆盖中级和紧凑级市场，多少有点不上不下。

很快雪铁龙就回过味儿了，这不行啊，中级车打紧凑级，这不自降身份吗？于是赶紧花了大价钱规划了一台新车，搞的还贼神秘，只放出个代号：N2，到了1991年，才正式定名为ZX推向欧洲市场。

我们管雪铁龙要车的时候就比较尴尬了，要GSA吧，技术落后，造型奇葩，引进国内估计直接暴毙，这个奇葩不是我说的，就看这个方向盘、这个控制按键，在当年的欧洲也相当炸裂。

而且高层也希望二汽的轿车项目有个高起点，但你说直接要ZX吧，人家法国还没上市，不好意思张嘴。还好法国人也下了狠心要拿下中国市场，寻思着我最新的全球产品拿到中国，那还不是导弹打气球，轻松……也不咋轻松。总之，雪铁龙直接把还在研发中的ZX拉来中国测试了两年，1992年9月，二汽襄樊工厂第一辆以CKD方式组装的ZX下线，车型正式定名富康。

关于富康这个名字怎么来的，其实是个音译。ZX在欧洲有三个大版本，最顶配的叫Volcane，但是直接原版音译也不太好听，恰好那时大家都在努力奔小康，于是中方就在董事会上提出了“富康”这个名字，意思是“中国人民早日富裕起来，开着私家车走上美好的康庄大道”，也算是非常有时代特色的信达雅了。不过这么长一句话选两个字，它为啥不叫开车呢？

最早一批襄樊工厂产的富康，前面挂的是雪铁龙标，后面还是东风的双飞燕标，屁股上也印的贼满，左边是原版产品名citroen ZX，右边是中文名神龙富康，2000年前后才换成前后雪铁龙的标，以及东风雪铁龙和神龙富康的字。

有贵宾可能问了，当初30万产能不是规划了武汉、襄樊两个工厂吗？武汉这时候在干嘛？在干嘛？工厂还没建好呢，1995年武汉工厂才下线第一辆车。所以现在说第一台富康的时候就有两个口径，一个是襄樊，一个是武汉，原因就在这。当然还有武汉在湖北经济发展中特殊地位的原因，这就不多说了。

和GSA比起来，由ZX改进过来的富康明显就正常多了，车身线条虽然没有捷达桑塔纳那么四平八稳，好歹没什么奇怪线条，看起来干净利落，但法国人最广为人知的，除了放不下的双手，还有就是天马行空的脑洞，不整点花活都对不起他们的脑洞。但这种症状在富康上，表现得还不算明显，他们只是把喇叭按钮放在灯光控制拨杆的头上，让你每次想按喇叭的时候，都可以向这个操蛋的世界伸出中指。仅此而已，其他跟正常车型基本没啥区别。

而且法国人在这台车上也是真下本，双面镀锌钢板车身、铝合金尾门啥的说给就给，法国车当家的底盘技术也几乎没有缩水的引进国内，被动式后轮随动转向技术也没有缺席，在当时，富康就是技术水平最高的合资车。但是当舔狗，真的就好吗？

起起落落落落……

从1992年下线到2009年停产，富康在中国一共只存在了十几年，但各种型号加起来比足疗店里进出的客人还多。从第一批下线的1.36L电喷发动机的版本，到后来的少量引进的1.9L大顶配，再到后来主力销售的1.6L、1.4L普通版本，专攻出租车的烧气版本，加了个屁股的三厢版，以及少量引进的旅行版，还有神龙魔改的皮卡版、厢货版，内饰外观修修改改，配置动力加加减减，而且跟南北大众学坏了，还起了一堆什么自由人、新浪潮啥的奇怪名字。

之所以有这么多版本，是因为神龙想把富康打造成“中国第一家庭轿车”，尽可能多的覆盖中国家庭用户。实际上也是个错位竞争，早期桑塔纳供应公务和商务市场，捷达基本都是小老板买的多，至于富康，因为特立独行的没屁股外形，所以买他的基本都是思想前卫还有点闲钱的中产家庭，比如当年武汉市第一个富康车主，是相声演员赵卫国，后来白岩松啥的也成了富康车主。

而且为了推广富康，神龙也是砸了不少资源的，比如中国最早的明星代言汽车广告之一，就是神龙拍的，当时请的是腮帮子肉还没塌下来的朱时茂，雀食帅，“走富康路，坐富康车”这句广告词也算是朗朗上口；武汉长江二桥通车的时候，神龙拉来一堆富康在桥上一字排开，整的跟热血高校似的；

1998年6月，富康在清华大学进行了中国轿车史上第一撞，达到美国安全标准；

还是1998年，长江洪水，武汉市区内涝，被当作出租车的富康在水里嗖嗖跑，直接水陆两栖；

1年后的元旦，北京实施新的《轻型汽车排气污染物排放标准》第一天，富康就拿到了第一个环保标志；再后来，神龙还拿富康去跑过拉力赛，而且成绩还不错。总之，就是能露脸的机会一个都不放过。

那这么推，销量就好了吗？并没有。有数据统计，富康整个生命周期就只卖了50多万辆，跟桑塔纳捷达差了一个数量级，能并称为老三样完全是因为来得早卖的便宜。在富康短短的十几年生命周期中，大概经历了三次比较大的危机。

第一次是在1994年前后。那时富康捷达桑塔纳“老三样”的称呼虽然还没出现，但老百姓，尤其是华中地区想买个稍微好点的车，基本就这三个里选了。

这一年对中国汽车产业的发展是个大年，产品多了，争议也多了。7月，我国颁布的第一个《汽车工业产业政策》，鼓励个人购买轿车。8月，就有人在《光明日报》上发表文章说，买轿车就是为了XX，出门有自行车和公交车就够了，安全又省钱，干净又卫生。11月，还是《光明日报》，有人发了篇文章说你放屁，开车多好。后来北京电视台好事儿，把他俩叫到一起做了档节目，到最后这俩人也没争出个高低。但是对老三样的私家车销量多少有点影响。至于争论的那俩人，一个现在还坚持骑自行车，叫郑也夫，学社会学的贵宾应该听说过，另一位则成了第一批开上私家车的人，叫樊纲，经济学领域的大佬。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，真好。

第二次危机是九十年代末，整个合资市场乱成了一锅粥，上海通用别克赛欧、南京菲亚特派力奥、海马福美来，还有稍小一点的一汽丰田威驰、上海大众polo，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一方诸侯，况且此时海外的雪铁龙ZX已经换代成了塞纳，富康的竞争力一下就没眼看了。神龙对此的应对措施也很常规，魔改。

1998年8月，神龙请一家法国公司帮忙魔改的富康三厢版上市，车型名简单粗暴，就叫富康988，配置啥的基本没大改，只是加了个屁股，有一说一，这个屁股不算难看，比后来那207的屁股强太多了。而且也更加实用，出租车公司啥的买起来也更来劲，将将挡住了新车型的冲击。

第三次危机从2001年开始，但问题是出在神龙公司而不是富康身上。这一年，中国加入WTO，国际车型的竞争压力很快传递到国内，车型降价成了十多年没换代的老三样的唯一选择。富康降得尤其狠，2001年年底上市的新自由人，配置升级，但价格直接拉到97800，成了三大汽车公司第一款售价10万元以内的车型，卷起来了。

但对神龙来说，这事有毒。本来富康的销量在老三样里就垫底，加上前面提到造车时带引号的不计成本，神龙基本没赚啥钱，据说资产负债率最高时候大概有92%，可想而知当时神龙是个什么熊样。

法国人更是亏掉裤衩子，而且心眼比屁眼还小，也不想再在中国投放新车。要说这法国人，也是自己作的，当初跟二汽合资的雪铁龙，本质上只是个销售公司，没有研发能力。神龙直接质问雪铁龙背后的psa，你还要不要中国市场了？法国人直接举起双手，承认错误。

2002年10月，神龙汽车的法方合资企业变成了psa集团，和东风一起，给神龙追加投资10个小目标，同时导入新平台，承诺每年给一款新车型，标致品牌也是在这个时候又回到了中国。

2003年，神龙这就算活了过来，成了新神龙公司，富康也正式成为东风雪铁龙的子品牌，富康车型屁股上的字变成东风雪铁龙，也是这一年，神龙已经投产了爱丽舍，而且销量碾压富康，所以本就是魔改来的三厢版富康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，直接停产。而两厢版的富康又恢复到了以往的节奏，改改配置就算更新了，到2009年，面对着越来越多的新车型，终于年迈不支，停产了。

但富康消失了吗？并没有。到现在，富康的衣钵传人分成了两拨，继承了名字的叫东风富康，现在是个新能源车品牌，车型是ES600，看外形基本就是东风标致408油改电。

而继承了车型定位的叫爱丽舍，跟富康一样，用的都是ZX底盘，也分两厢和三厢。2002年上市，累计销量和富康差不多，有不少驾校用这玩意当教练车。而且后来一个叫上海华普的品牌也用富康为原型，生产了一堆车。

富康的故事到这就差不多告一段落了，整个法系在富康之后，除了前一阵的C6，再也没有一台车有过这样的知名度。所谓的老三样，也全部简单聊了一遍。

时至今日，记忆中的老三样都已经停产，后来接棒的新三样们也没了声音，国产车告诉了我们什么叫百花齐放，什么叫枯枝败叶。但不可否认的是，在那个车型选择并不丰富的年代，老三样圆了无数中国家庭拥有一台体面的私家车的梦，看着这些车与我们渐行渐远，再看看当下的汽车市场，我们唯一能做的，也只有怀念了。